前几天孩子微信说，爸爸我到牡丹江了，我说你又去办案子吗？他说，是的爸爸，我想看看你小时候住的地方。我说，爸爸小时候住地地方全扒了。 孩子还是执意要开车去看看。 上个世纪90年代初，孩子刚刚上小学。借了我的光上的是铁路街上的一所铁路家属子弟小学校。上学姥爷领着他坐101线无轨电车坐到大直街曲线街口附近的站点下车，夏天还好，冬天很冷。中午姥爷再给送饭去，晚上姥爷再去接，很是折腾人。我跟孩子妈妈都在东洋，照顾孩子全落在了姥爷姥姥身上，那个时候他们二老也60多岁了。 那年夏天我背着学校跟两个日本老头去大连，图的是能回家看看孩子，就7天时间。 走之前，孩子去奶奶家接电话，我说，爸爸要回去，你想吃什么？要什么？他说，爸爸我想吃肯德基！我说，哈尔滨有肯德基吗？他说，有爸爸，我三姨领我去吃过，就在你跟我妈妈带我买棒棒肉那个副食商店对过，孩子说的棒棒肉副食商店就是奋斗副食。孩子还说，爸爸我要变形金刚。我说，你怎么知道变形金刚？他说，电视里看到的。我走的时候，哈尔滨还没有肯德基，我到了大阪肯德基在商店街里好多家，我当时不知道是美国的连锁店。变形金刚天神桥商店街里也有好多玩具店卖。我想不到，这两样东西在哈尔滨的孩子竟然都知道了。 走前，珍孩来电话，珍孩就是孩子妈妈。她说，你能不能去哈尔滨看看孩子，姥姥说他放学天天挨留，天黑了还不出来。挨留就是同学都放学了，老师把他领办公室去了。孩子不淘气，也不像我小时候敢逃学。 我到了哈尔滨先去看了父母，看了孩子姥爷姥姥，给他们二老留了点钱。就打车匆匆忙忙去了秋林，在肯德基店停下，把肯德基店有的全套都买了，看看表马上中午了。 我带着一袋子肯德基打车去了铁路街孩子那所小学，正赶上中午放学。我告诉姥爷不用送饭去了，我中午过去给孩子送肯德基。孩子们都穿着白色校服，蓝色裤子，一帮一帮往外走，孩子个子高，学年差不多最高，我一眼看到他。喊他名字，他看见我，先是一怔，感觉是没有认出来，又一年半没有见面了，我感觉孩子的脸比以前大了，脑袋也大了，他跑过来几步，喊道，爸爸，爸爸！声音很大，好像是告诉同学我有爸爸。 我摸着他的脸，灰土土的，我说，又长高了，他看着我手里的肯德基袋子，伸手抓袋子，说，爸爸我饿了。我说，去哪里吃？他说，学校旁边有一个小卖店，我姥爷送饭就领我去他家吃，那个奶奶认识我。 我就跟着孩子进了小卖店，小卖店里都是学生。小卖店的主人是个老太太，见到我跟孩子说，你姥爷今天咋没来？孩子说，我爸爸来了，抓着我的手给那个奶奶看。也好像是对外宣示我有爸爸！ 孩子狼吞虎咽吃的很快，我说，老师为什么总留你呀？他说，我想你们，作业完成不了。我眼睛有点湿了。没让孩子看见。我又看到孩子的校服都是污渍，一块一块的。我说，校服怎么不洗啊？孩子说，我姥姥洗不动，我三姨有的时候过来给我洗。 我走前给老师花了3.5万日元买了一个项链，18K的，日本没有纯金。当年折合人民币2500多块吧。我说你们老师中午回家吃饭吗？孩子说，她带饭。我说你在这等爸爸，爸爸出去一趟就回来。我跑到学校，找到老师，说我是谁谁父亲。老师很客气，说，我以为他没有父母呢，天天不完成作业。老师也知道孩子父母不在国内，我走的时候把项链强塞给了老师，她年龄不大，感觉还没有结婚吧。 我在小卖店要跟孩子分手了，没敢去摸他脸，也没敢去看他的眼睛。只是紧紧握着他的小手，一直跟他走到学校门口，看着他进学校。他进了学校大门，又跑了回来，说，爸爸，你还什么时候回来，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去机场的路上，我一直在哭，出租车司机说，大哥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我说，生离比死别还痛苦。 到了日本，几天以后，珍孩来电话，说，姥姥说，孩子不挨留了。我的心多少好受了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