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开家门，便感觉有点不对劲。 靠近阳台的客厅里，漆黑一片，电视机也关着。丈母娘双脚踏在茶几上，手扶膝盖，默默无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厨房间里，灯火通明，夫人正手拿锅铲上下翻飞，油烟机加速转动，也抽不尽热气腾腾的香味。 一静一动，一暗一明。 莫非又有语言上的交锋？ 两代美女，生活理念生活方式迥然不同，每日处在一个屋檐下，舌头牙齿难免打架，我明知对错，却不敢明确声援其中一方，生怕变成风箱里的老鼠。 板桥先生一直倡导“难得糊涂”，她们较量的频率提高了，我把难得坚持成了“经常”，慢慢变成了一个庸人，一个傻子，甚至是和细泥的墙头草。 在单位一个形象，到家里一副面孔，是不是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这几年，夫人的厨艺大涨，丈母娘搬过来同住后，她的煎炸蒸煮样样精通，节假日还学着小红书煲汤，或者用空气炸锅上新菜品。 女儿回家那几天，又会推出精品套餐，什么炒牛肉片，炒胡萝卜丝，盐水虾，清蒸什么鱼之类。 我的上嘴唇有一颗暗痣，算命先生说，这是吃福好的标志。 其实，我这人对吃真没有什么讲究，你烧什么我吃什么，从不挑三拣四，更不挑肥拣瘦。夫人甚至开玩笑说，比养猪还要简单。 与三代美女共同生活，偏偏吃福好。 今晚又是三菜一汤，按照常理，可以来一杯自泡的药酒，就弄一两，活血化淤，强身健体。 但气氛不对。 喝酒于男人而言，很多时候是寻求一种感官上的满足。累了乏了，有美味佳肴，或有美女相陪，三五好友，把酒临风，飘飘然，晕晕乎乎，快活似神仙。 在家，哥喝的是寂寞。 今晚，我连寂寞都不要。 果然，还没端起饭碗，丈母娘先发制人，好好的抽水马桶，干嘛说换就换。 还真有事。 夫人说，今天请姨夫来换了一下抽水马桶，新品牌，比原来要宽敞。 我知道，换抽水马桶的话题始于年前。当时中间那块隔板松动，已经请姨夫换过一次，准备趁春节换个新的，想不到丈母娘大为愤怒，手指着夫人的面孔，说你现在有钱了，日子好过了，这么好的马桶说换就换。 吓得我跟夫人都不敢作声，此事也就放下了。 想不到，夫人先斩后奏，誓死捍卫家庭主权，今天还是换了。 怪不得家里阴云密布，剑拔弩张的气氛。 晚饭后出去散步，夫人详细复述了下午姨夫来家装抽水马桶的经过。 姨夫带着师傅来家时，丈母娘便发现了端倪，当着人家师傅的面，说不能安装。 姨夫说，我是按要求做事，凭啥不能安装？ 丈母娘说，装也可以，必须安装跟以前同样的品牌。 你这不是挑刺吗？你是长辈，不要多管年轻人的闲事。 说完，姨夫带着师傅开始工作。 见阻拦不住，丈母娘坐在沙发上生起了闷气。 其实，矛盾碰撞随处可见，几乎天天上演。衣服是晒在阳台里，还是晒到外面的晾衣架上？拆下来的纸箱子是积攒下来卖钱，还是直接扔掉？油烟机是炒菜结束就关掉，还是再抽一会再关？电灯要不要开到最亮档，要不要两个同时打开？--- 鸡毛蒜皮，不值一提，却正儿八经，各自捍卫主权。 讲多了，讲累了，各有胜负，动态平衡。 我多想告诉丈母娘，你是跟着我们过日子，只管享福就是了，干嘛还想拉着我们过你那样的生活呢？ 只敢想想，不敢说，丈母娘是因为身体原因才跟我们住一起的，能顺着她尽量顺着吧。 只是苦了夫人。 又想起月初讨论上新疆旅游的事情。 这次是女儿提出的，她小两口准备跟着101.1广播电台组织的旅行团上新疆旅游，想跟我们一起，我也答应过带着夫人上新疆，但考虑到这次没有101.1电台主持人参加，而且请假时间难以保证，正犹豫呢，丈母娘又是一顿劈头盖脸毫不留情面的批评，问夫人，家里怎么就留不住你呢？再说了，马上端午节到了，我的生日宴你们都不在家，好吗？ 我哭笑不得。 夫人更是有苦没处诉的凄凄样子。 突然想起前几天，在父亲三周年祭日里有一个程序，有人磕头时，母亲要哭一下，其实就是意思一下，想不到母亲一发不可收拾，说到父亲走后，一个人孤孤单单，白天晚上一个人，形单影只，煞是寂寞。哭得我也跟着伤心。 联想起丈母娘的态度，她是不是也怕我们出去旅游了，她一个人在家孤单，或者怕我们又花冤枉钱？ 既想过我们正常的生活，又要孝顺长辈，这是一对矛盾，该如何调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