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旅途
火车穿过山洞时，车窗便暗了。先是微微地暗，继而大暗，终于漆黑。车厢里的灯亮起来，照例是昏黄的，映着旅客们的脸，一张张都显出倦色。
对面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却掩不住鞋底的磨损。他膝上摊开一本账簿，数字密密麻麻，排得极整齐，像一队队蚂蚁。他时而皱眉，时而展颜，大约是在盘算盈亏。我想，这人大约是个商人罢。
隔座是个青年学生，戴着眼镜，捧着一本洋装书看，书页翻得极快，眼睛却不大移动。偶然抬头望望窗外，又立刻埋下头去。窗外有什么呢？不过是连绵的山，零星的树，偶尔闪过一两户人家，烟囱里冒着青烟。
车停了，又开了。上来了几个乡下人，提着竹篮，篮里装着鸡鸭，捆了脚，倒悬着。鸡鸭不叫，大约是叫得乏了。他们寻了座位坐下，便从怀里掏出干粮来啃。那干粮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做的。
一个卖报的童子穿梭于车厢间，吆喝着新闻。买的人少，他便显出焦急的神色，声音愈发高了。有人嫌他吵闹，挥手赶他走，他便缩了缩脖子，转向别处去了。
车又钻入山洞。黑暗里，只听见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单调而沉闷。灯忽然灭了，人们也不惊慌，大约习以为常了。黑暗中，那商人叹了口气，账簿合上的声音很轻，却格外清晰。
出得洞来，天已向晚。夕阳西下，余晖染红了半边天空。旅客们的脸也被映红了，一时间竟显得有几分生气。然而不过片刻，暮色便沉沉地压下来，灯又亮了。
人在旅途，无非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所经之处，风景各异，而人心大抵相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