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春天的重庆，雾气里总混着火药和发霉的米袋味。卫立煌踩着参谋部吱呀作响的木地板，把刚收到的烫金请柬扔进搪瓷茶缸，红纸立刻被茶水泡成了血痂色。"又搞这套鸿门宴。"他转头对副官说，"给侍从室回电：前线布防吃紧，卑职恐难赴约。"
这话传到黄山官邸时，蒋介石正用裁纸刀划开一包美国香烟。刀尖在"中正"印章旁顿了顿，对陈布雷叹道："俊如（卫立煌字）现在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了。"窗外突然传来空袭警报的试音声，像极了中条山战役时日军轰炸机的嗡鸣——三个月前，正是这个"非嫡系"将领带着缺弹少粮的部队，硬生生从日本人手里撕开条生路。
军统的监视报告比回电来得还快。档案显示，卫立煌拒绝赴宴当晚，他的指挥部突然多了三个"黄埔十八期"的参谋。有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总爱问："听说卫长官和八路军朱德喝过酒？"老兵们后来回忆，当时作战地图前常出现诡异场景：卫立煌用红蓝铅笔划完防线，新来的参谋立刻用黑墨水在旁边标上"建议调整区域"。
"您这是要把我的防线改成蜘蛛网？"卫立煌有次终于撂下铅笔。圆眼镜立正回答："报告长官！委座说抗战要'层层设防'。"办公室里晾着的绑腿布滴着水，把刚画好的布防图洇出个窟窿。
转年开春，缅甸战场急需指挥官。当任命卫立煌为远征军司令的电文墨迹未干，军统局长戴笠亲自送来个牛皮纸袋。蒋介石在灯下翻看1938年卫立煌与朱德在山西的会谈记录，突然冷笑："他和共党吃火锅的照片，比跟我合影还多。"第二天郑洞国就接到紧急调令，这个黄埔一期生带着美械装备先行入缅，而卫立煌的赴任日期变成了"另行通知"。
历史有时像重庆的盘山公路。1944年滇西战事吃紧，日军把松山变成了插满机枪的钢铁堡垒。当第五军伤亡过半的电报传来，蒋介石终于又想起那个会打仗的"杂牌将军"。不过这次卫立煌的指挥部多了两个整编师——士兵领口都别着中央军的"青天白日"领章。
"您别介意，这是委座特意调来配合作战的。"新任参谋长赔着笑解释。卫立煌摆摆手打断，指着沙盘上标注"敌56师团"的木块："明天让兄弟们吃饱红烧肉再冲锋。"后来战地记者写道，那场战役里最魔幻的画面是：卫立煌带着"监军"部队冲上松山主峰时，战壕里日本兵的日记本上还画着嘲笑中国军队内斗的漫画。
授勋仪式在雨季举行。当蒋介石把青天白日勋章别在卫立煌胸前，镁光灯闪得他眯起眼。"俊如啊，"蒋介石替他正了正勋章，"接下来该好好休息了。"这话说得像关心，但所有人都听懂了弦外之音。三个月后，这位打赢了抗战最难啃战役的将军，被调去管"战区军官训练团"——办公室墙上还挂着中条山战役时的缺口军刀，刀鞘里却已积了厚厚一层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