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8年8月,称帝不久的吴三桂在衡州病死,他的孙子吴世璠继承了皇位。吴世璠虽然只有十几岁,但是,毕竟出自将门,倒也没有给吴三桂丢脸。
康熙十七年秋,衡州行宫的龙榻前弥漫着血腥气。68岁的吴三桂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亲兵正将染血的诏书塞进信鸽脚筒,十二岁的孙儿吴世璠在昆明城头接到飞讯,黄缎上“洪化”二字未干,祖父的体温已散尽。
这位成吉思汗后裔不会想到,他将在三年后以同样的姿势倒在祖父坐过的龙椅上,喉头插着那把镶满红宝石的匕首。
昆明五华山宫殿的丹墀结着薄霜。当郭壮图将鎏金翼善冠扣上少年头顶时,朝臣们看见他踮脚去扶沉重的冠冕,十二岁的洪化皇帝吴世璠,甚至够不到祖父留下的佩剑挂钉。
登基大典的硝烟还未散尽,叔叔吴应麟的刀锋已抵近屏风。这位曾随吴三桂横扫云贵的骁将,将侄儿的龙袍比作“婴孩尿布”,深夜调兵包围承天门。
郭壮图在子时带甲士突袭王府。当吴应麟的人头滚落棋盘街,血水渗进石缝刻出扭曲的纹路,恰似新铸的“洪化通宝”铜钱。
少年天子用剑尖挑起叔父的发辫,对百官宣布,“此贼首级,祭我大周战旗”,那柄剑长过他的臂展,挥动时险些割断自己的玉带。
康熙十九年开春,清军铁蹄踏破贵州山峦。郭壮图力主退守昆明,少年却推开案头占卜的龟甲,手指划过牛皮地图,“四川在哭,朕听见了”。
他亲率三万兵马昼夜奔袭,马蹄裹布横渡赤水河,像一柄匕首插进清军柔软的腰腹。
泸州城墙崩塌那日,吴世璠的白马踏着烟尘冲进瓮城。守军惊见龙纛下竟是个束发少年,战甲内衬还缝着祖母建宁公主赐的平安符。
七日连克永宁、建昌、仁怀三城,降将谭洪的六万流民军望风归附。少年在缴获的康熙朱批上画了只王八,连同清将顶戴一起悬于巫山关隘,那是他人生最接近祖父荣光的时刻。
昆明长虫山的烽火台飘起狼烟时,吴世璠正为战象佩金铃。清军多路合围的军报被郭壮图扣下,直到赵良栋的骑兵出现在滇池对岸。
少年皇帝策马冲进雨幕,却见贵州溃兵像蚁群涌向城门,粮车倾覆的稻米浸在血泊里,踩踏成猩红的泥浆。
守城战最惨烈时,吴世璠发明了“蛛网战术”。他命工匠将百张苗弩绑上城楼,铁索交织成死亡罗网,清军云梯钩挂其上便万箭齐发。
某夜雷雨交加,他裹着湿透的龙袍蜷在箭垛下,怀里抱着阵亡表兄的骨灰坛,坛底刻着“世璠吾弟存”的稚拙字迹,是七岁那年玩闹时刻下的。
康熙二十年十月,清军爆破翠湖堤坝,洪水倒灌进昆明地宫。当叛将吴将线带兵杀向五华山时,吴世璠正给战马“逐电”梳理鬃毛。他忽然割断马缰,反手将匕首捅进马颈,“莫作清虏坐骑!”
乾清宫的血迹至今未褪。少年先刺死哭求投降的郭皇后,又将传国玉玺砸向扑来的叛军。自刎前突然扯断颈间平安符,金线缠住剑柄的瞬间,锋刃已切开喉管。
喷溅的鲜血染红屏风上祖父的画像,顺着“兴明讨虏”的题字蜿蜒流下,像给那四个字打了道红叉。
2018年昆明地铁施工,掘出刻满经文的象骨。同位素检测显示其生前食用掺药草饲料,左腿关节磨损严重,专家推测这正是吴世璠的坐骑“逐电”。
三百年前那个暴雨夜,少年天子蜷在它腹下取暖时,是否听见历史巨轮碾碎骨骼的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