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的局限性显而易见:她频繁地担任家庭教师角色,并频繁地陷入爱情,这对于许多未曾有过此类经历的人来说,显然是一种限制。相比之下,简·奥斯汀或托尔斯泰笔下的人物则复杂得多,他们拥有多面性,对不同的人展现出不同的反应,而这些不同的人就像多面镜,从不同角度折射出他们的性格。这些人物在故事中自由行动,作者并不总是紧跟其后,窥探他们的内心。他们仿佛生活在一个真实且独立的世界里,当他们踏入这个世界时,我们也随之进入,一同体验。夏洛蒂·勃朗特在塑造人物时缺乏这种深度和广度,这与托马斯·哈代有相似之处,但两者也有显著差异。阅读《无名的裘德》时,我们不会急于一口气读完,而是常常放下书本,陷入沉思,产生许多题外之想,从人物身上引申出与他们本身无关的问题和寓意。尽管他们是朴素的农民,我们却会向他们提出深刻的问题。因此在哈代的小说中,最重要的角色往往是那些无名的次要人物。而在夏洛蒂·勃朗特的作品中,这样的问题和寓意是不存在的。她并不关注人生的普遍问题,甚至未曾意识到这些问题的存在。她的创作动力完全源于自我表达:“我爱!”“我恨!”“我在受苦!”与那些思维开阔、视野宽广的作家不同,那些以自我为中心、局限于自我表达的作家,他们的创作动力往往源于此。他们感受到的印象局限于自己的生活范围,并深深打上个人的烙印。他们的心灵无处不体现着自我的特征,很少从其他作家那里汲取营养,即使有所借鉴,也难以融入自己的风格。夏洛蒂·勃朗特和哈代的风格似乎都建立在端庄甚至略显僵硬的报章文体之上。他们的文笔有时显得呆板、不灵活,但经过长期的刻苦努力,他们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表达方式,这种文体不仅能完整表达他们内心的形象,还具有独特的美感、力量和敏锐性。至少可以说,夏洛蒂·勃朗特取得了创作上的成就,但这并非因为她博览群书。她无法像职业作家那样流畅地写作,也无法自由地使用语言。她先是以一种看似外省报社评论员的口吻写道:“我无法满意地和那些学识渊博、心思细密、情趣高雅的人交往,无论男女。”紧接着,她用自己的急切甚至略显浮夸的笔触写道:“除非我能首先突破传统的束缚,跨越自卑的门槛,在他们心中的火炉旁赢得一席之地。”她确实赢得了这样的位置,但让她的作品熠熠生辉的,是她内心燃烧的火焰。
——伍尔夫读书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