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8年戊戌变法后,慈禧每天晚上九点入睡,凌晨3点起床,伺候他的下人,最少也得安排12个。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三更,寝宫廊下突然响起串尖溜溜的哨子声。这声儿往各院各房一钻,值夜的老太监直挺挺的腰板又绷紧三分,打瞌睡的小宫女吓得差点摔了手里的铜盆。
整个紫禁城都晓得,这是西太后要就寝的号令,比皇帝老子歇息还紧要的大事。
十七岁的宫女李玉攥着衣角往储秀宫赶,新浆洗的宫装硬得硌手。昨儿个教规矩的老嬷嬷说得明白,伺候老佛爷睡觉是掉脑袋的差事。
寝殿里明晃晃点着三十六盏宫灯,照得金砖地都能映出人影。李玉缩在门框边偷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屋里头齐刷刷站着两排人,打扇的、端茶的、捧痰盂的,少说也有十二三个。
最扎眼的是床边四个精瘦太监,胳膊上筋肉鼓得老高,托着个三尺长的金丝楠木枕头,活像抬着口棺材。
管事的李莲英甩着拂尘过来,拿眼角把李玉从头到脚刮了一遍:"记着喽,太后娘娘左脚底板有块老茧,揉的时候要使七分暗劲儿。指头弯成钩子样,顺着经络慢慢捋。"说着往她手里塞了块温热的玉滚子,"前半夜用这个,后半夜换犀角梳。要是听见娘娘翻身,赶紧往太阳穴上抹薄荷膏。"
李玉脑门上的汗珠子直往脖领子里钻。她哪晓得什么经络穴位,在家时顶多给爹娘捶过腿。
这时,慈禧搭着李莲英的手下轿,身上裹着件孔雀翎织的斗篷,走动间金光乱闪。老太后眼皮子耷拉着,可那眼神往哪一扫,屋里的人就跟被针扎了似的绷直身子。
李玉偷摸瞅见太后的绣鞋,鞋尖上缀的夜明珠有鹌鹑蛋大,映得脚脖子泛青。
寝殿四角早有人支起铜熏笼,西洋进贡的温度计摆在案头,水银柱稳稳停在六十八度。
两个小宫女跪在床尾,把鹅绒被褥抖得跟云彩似的蓬松。梳头嬷嬷捧着个螺钿盒子候着,里头码着二十来把不同材质的梳子,说是要按时辰轮换着通头。
李玉跪在脚踏上给太后揉脚,手里玉滚子刚挨着皮肤就吓得一哆嗦,老太太的脚冰凉得像块冻豆腐。
三更天的梆子响过两遍,寝殿里的西洋自鸣钟突然"铛铛"叫起来。慈禧猛地把脚一抽,李玉手里的玉棍子"啪嗒"掉在金砖地上。
"拖出去。"老太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三个字,惊得李玉尿了裤子。两个侍卫架起她就往外拖,鞋底在金砖上蹭出两道印子。
眼瞅着要出殿门,李莲英突然小跑着过来,凑在太后耳边嘀咕了几句。
慈禧摆摆手,侍卫松了手。李玉瘫在地上,瞧见李莲英往侍卫手里塞了锭银子,这才明白是太监总管替自己说了情。
原来那自鸣钟是直隶总督新进的贡品,太后嫌吵着睡觉,倒不是真冲她来的。
后半夜轮到用犀角梳,李玉学乖了,跟着旁边宫女的节奏轻轻刮脚底板。太后翻个身,满屋子人就跟着挪位置,蹑手蹑脚活像群提线木偶。
丑时三刻,外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莲英贴着门缝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比纸还白。转身跪在床前小声禀报:"老佛爷,天津卫来的八百里加急,洋人的铁甲船..."
"混账!"慈禧抓起玉枕砸过去,李莲英的额头顿时见了红,"天大的事也得等哀家睡醒再说!"
五更天鸡叫头遍,寝殿里的西洋钟"咔哒咔哒"转够七圈。四个太监上前卷起鹅绒被,八个宫女捧着洗漱家伙什鱼贯而入。
慈禧坐起身的当口,二十多双手同时动起来,递热毛巾的、捧参汤的、梳头的、更衣的。
李玉瘸着腿退出寝殿时,日头刚冒红。她瞅见廊下候着的军机大臣们的官靴在青砖上蹭出凌乱的印子。储秀宫的门"吱呀"一声合上,把那些个要命的奏折全关在外头。
后来听老太监嚼舌头才晓得,那晚天津卫来的急报是说大沽口炮台叫洋人轰了。可老佛爷雷打不动的作息哪能耽误?等第二天早朝议事,洋人的兵舰都快开到通州了。
二十年过去,李玉跟人说起这档子事还直打哆嗦。她说紫禁城那会儿子就像个精雕细琢的象牙球,外头看着光鲜,里头早叫虫蛀空了。
老太后睡觉要十二个人伺候,可水师买炮的银子倒凑不齐;脚底下揉着西洋进贡的玉滚子,眼皮子底下却看不见民间的饿殍遍地。
如今老百姓夜里睡觉,顶多铺床厚褥子,枕个荞麦皮枕头。
可那会子太后娘娘睡个觉,比戏台子上的大戏还热闹。揉脚的、扇风的、看香火的、守更的,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活生生把龙床围成个戏台子。
最遭罪的还是那帮值夜的,站着不能动,跪着不能晃。可谁也不敢吱声,保不齐哪天就"被失踪"了。
储秀宫那三十六盏宫灯,据说一夜要烧掉二十斤灯油。灯油钱换成糙米,够寻常百姓家吃上大半年。
太后娘娘脚上那颗夜明珠,后来叫洋人撬了去,听说在英吉利国的博物馆里摆着,底下标签写着"东方神秘王朝的奢侈见证"。
要说这事儿给后人留点啥念想,那就是甭管多大的官儿,夜里睡觉也就是闭眼的事儿。整那些个花架子,到头来该垮的还得垮。
老百姓的炕头再硬实,心里头踏实了,呼噜声都比宫里的自鸣钟响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