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的上海，乱得像打翻的染缸。租界里霓虹灯通宵亮着，赌场、舞厅热闹得不行；华界却到处是断壁残垣，难民拖着破行李在街头晃悠。李士群就混在这群人里，穿着磨得起球的旧长衫，怀里揣着几张皱巴巴的名片，在日本领事馆门口转了三圈。 去年中统上海区怀疑他通共，把他关进南京的监狱，吊起来打。竹鞭抽在背上火辣辣的疼，冷水浇下来浑身打颤，要不是有人偷偷放走他，早被活埋了。逃出来后，他一路扒火车、讨饭跑到上海，心里就一个念头：抱住日本人的大腿，找中统出这口恶气。 领事馆的门卫斜着眼打量他，看他鞋头磨得发白，领口油光发亮，鼻子里哼了一声：“等着吧。”这一等就是两个钟头。好不容易见到日本驻沪领事馆的书记官清水董三，那人叼着雪茄，翻着李士群递上来的简历突然笑出声：“中统除名的特务，还有共党嫌疑，就你也想办事？”随手扔过去一张纸：“先给使馆搜集情报，每月30块，没枪。” 李士群捏着纸，指甲都掐进肉里。南京监狱里的惨叫、泼在脸上的脏水，一下子全涌上来了。可他没退路，牙一咬把纸塞进怀里。在上海滩混，没枪没手下哪行？他突然想起老婆叶吉卿的“干爹”季云卿，青帮里有名的老滑头，在法租界开赌场，手下养着不少亡命之徒。 季云卿见了李士群，眯着眼笑：“贤侄啊，这年头想出头，心不狠站不稳。”转头就喊人：“张鲁！吴四宝！”张鲁是个山东大汉，嘴唇翘得厉害，以前在码头扛大包，打起架来不要命；吴四宝满脸横肉，以前在公共租界当巡捕，因为太狠被开除，后来混进了青帮。李士群把张鲁带在身边当保镖，虽说没枪，好歹有个能挡子弹的。 这边刚凑齐几个人，那边中统、军统的暗杀就来了。1938年5月，日本人在南京搞了个“维新政府”，还派人占了上海海关和税局，任命俞模当“盐务署督办”。俞模上任不到半个月，5月29号那天，在自家公馆被保镖一枪崩了。消息传开，大家都知道，这是军统锄奸队干的。 那段时间，军统上海区的赵理君、林之江各带一个行动组，专杀汉奸。6月，伪维新政府的“绥靖部长”任援道在新亚酒店洗澡，被人摸进去打死在浴缸里；7月，《申报》记者钱华坐着人力车路过跑马厅，“砰砰砰”三枪，当场没了气；8月，伪南市维持会会长陈云在办公室被刺客抹了脖子。上海滩的汉奸们吓得魂都没了，出门带三个保镖，睡觉都要在床底下藏把枪。 李士群更怕得不行。他没枪没靠山，就是个给日本人跑腿的小喽啰，军统要杀他，跟捏死只蚂蚁似的。找了好久，终于看中大西路67号的一栋洋房。这房子对面是云飞汽车行的高墙，旁边65号是美国军营，门口天天有哨兵站岗；69号住着汉奸谢筱初，正好当个挡箭牌。他在屋里修了暗道，楼梯拐角设了瞭望哨，让张鲁日夜盯着，自己出门从不开私家车，专打外面的“的士”，生怕被军统摸清行踪。 光躲不是办法，李士群想抱个更大的大腿。他想起以前在《社会新闻》当记者时的老熟人唐惠民，现在是中统上海区的情报员；还有国民党上海党部的汪曼云，是杜月笙的门徒，在上海滩人脉广得很。摆了桌酒席把两人请来，李士群一见面就拍桌子：“中统那帮孙子，差点把我活埋了！我投靠日本人也是被逼的，老兄们拉兄弟一把，别让外人戳我脊梁骨。” 汪曼云心里清楚，李士群就是个投机分子，但日本人正得势，多交个朋友没坏处。李士群又偷偷塞给汪曼云一份材料，说是日本人写的《杜月笙在上海的势力》，里面连杜月笙手下的门徒名单、烟赌生意的据点都写得清清楚楚。“杜老板现在香港，这材料要是让他知道……”他压低声音，“老兄帮我带句话，就说我李士群心里记着他的好。” 汪曼云到了香港，把材料交给杜月笙。杜月笙翻来覆去看了三天，临走时让秘书准备了一只双面透明的金挂表，两身英国定制西装，让汪曼云带回上海。李士群捧着金表，心里透亮：杜老板这是给面子，以后在上海滩，也算有了靠山。 1939年元旦前，军统上海区行动股股长于松乔找到汪曼云，说奉戴笠的命令要杀李士群，让他提供照片。汪曼云心里直骂娘：李士群刚给杜老板递了投名状，这会儿杀他，不是打杜老板的脸吗？他装傻说：“我跟李士群不熟，哪有他照片？再说这种杀人的事，别扯上我。” 转头就给李士群通风报信。李士群吓得后背发凉，赶紧让张鲁死死盯着门口。没几天，对面人行道来了个“测字先生”，眼睛总往院子里瞟。张鲁大步走过去，一瞪眼：“先生，这儿风大，换个地儿摆摊吧！”那测字先生抬头看见张鲁铁塔似的个子，手里的卦筒“当啷”掉地上，抓起摊子就跑。军统第一次刺杀就这么泡汤了。 1938年底，汪精卫在河内发表“艳电”，公开投靠日本，搞什么“和平运动”。日本人想在上海组建特工队伍，清水董三找到李士群：“你的机会来了，去拉一支队伍，帮皇军收拾租界里的抗日分子。”李士群眼睛都亮了，这是要升官啊！他一拍大腿：“吴四宝！就你小子了！”那吴四宝心狠手辣，最适合当打手，一场更大的腥风血雨，眼看着就要在上海滩刮起来了。
